严新传奇（6）受罚的木乃伊

胡华文和妻子小李的精神状态已处于分裂的边缘。他们的贝儿出生刚三个月，便不吃不喝呕吐不止。几家医院的医生看见这个婴儿几乎都是一种表情：先皱眉头，然后冷冷地看一眼婴儿的父母，再草草在处方上划几行代表西药的拉丁文，无声地递给惴惴不安的贝儿母亲。

      贝儿患了怪病，严重的？？门痉挛和肠胃功能紊乱。奶、水不进，入嘴便吐，二十天了，一直靠输液维持生命，弱得几乎哭不出声来。

      信迷信的贝儿外婆带着整天搂着病婴的女儿来到枣子岚亚，跪在了一个瘦小谭姓巫婆面前，巫婆端出一碗水，将两只透着阴气的眼直勾勾的盯着腕间，突然僵直地倒在床上唱着似是而非的小调，大意是娃娃病很重，无法救治，如两天内遇着神医相救，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。如要她救治，定要拜她为干妈。小李救儿心切，当下代人事不省的孩儿拜了干妈。

      干妈将干儿他娘送上的一匹布料，一大串鞭炮和干儿母子的衣服生辰八字紧紧包在一红布中，经过一番转圈嚎叫，搂着贝儿的小李吓坏了，她从没见过这种场面，更不懂谭巫婆咒语之意。后来，母亲告诉她，这叫走阴跳神驱病魔，能治医生能治的小病，更能治医生治不了的大病。

      “荒唐！”有着重庆人典型暴躁脾气的女婿小胡当着丈母娘的面不好发作，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，转身出门。他去向同事曹某某求救，他知道曹有同学在重庆市中医研究所工作，而这个研究所有位儿科专家张先生。

听了小胡的述说，曹指着正在他家聊天的严新道：“我这儿正好有个神医，他有起死回生术，你找他！”

      严新扒开了病婴的襁褓。“已相当虚弱，得马上治治。” 他抱着贝儿走进里屋，二十分钟后，他捂着嘴走出里屋径直朝厕所奔去。接着，一阵“哇哇”的呕吐声从厕所传出。“婴儿病得太厉害，我感到他身上有股邪气。你们找了哪里搞迷信的人看过？”严新问小胡夫妇。

      小两口对视一眼“没，没有”

      “什么没有？孩儿病成这样还不说老实话？”

      “找了，今天上午…”小李承认了。

      “你的干儿子病得不轻呀。”见了巫婆面，严新说，“请你把功夫和方法调整一下，不然病气排不走。”他把巫婆带进一间小屋单独交谈。

      “你有些方法不对，特别是收功方法不对。用红布把病婴和母亲的生辰八字包在里面，还包鞭炮，包娃娃和母亲的衣物，这样病气排不走。”

      “我从来就是用这个方法，师父传的。不兴调整，调整要遭罚。我看你是懂这行的，该晓得规矩。”她没把面前这位年轻人放在眼里，“再说调整也没用了，我看这娃儿活不过明天，可能在明天下午五时左右死。”她很自信，过去她预卜的事都很灵验。

      “你不该收病家财物，特别是你自认为病孩活不了，更不该收。”

      “我没有收。”巫婆将一双干瘪的手搅在一起，昏暗的灯光下不时反射着幽幽的黄光。她悠地将眼皮向上掀动了一下，严新感到有个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，明白这是她在斗功。

      “现在我马上要去为病孩治病，你一定要去，去病孩就会得救”严新没理睬对方的行为，继续说：“一起去，病孩就会得救。如不去，就有麻烦。”

      “我不去，去了也没用，娃儿肯定活不了”她端出刚才那碗水“你看看水里的影子吧。”她对严新说。

      “是病得很重，但还可以治，这娃娃的病反映的是大人的病，治起来是很难，如果你跟我一道去治，事情就好办了。”

      “我不能跟你去，去了我就回不来了。”

      “只要你去，我保你平安回来。”严新这是用行话告诉她不会当替死鬼。“你不去就会出麻烦，因为你用了方法，你要尽量配合我才对。”

      “你千万不要找我的麻烦！”巫婆把话封死了。

      夜已深，严新重返小李娘家抢救病婴“我给孩子治病，你们必须配合我。”

      “怎么配合？”

      “我问什么要照实说来，不准撒谎。”

       小两口已领教了一次严医生明察秋毫的厉害，连连点头。“

      “小李，你为什么要想自杀呢？”

      小李的脸刷的一下白得瘆人，他神经质的瞟嫖身边丈夫一眼，

      “没有想，我没有想！”她垂下脑袋，乱蓬蓬的头发盖住了她的脸。

      “你真的没有吗？”严新说这话时，不得不加了点功。

      “哇…我早想死了！我不想活了！哇…”小李猛然跪在严新面前，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声，头在地上碰得咚咚发响。

      “以前，你哥哥、你父母对你不好。结婚后小胡对你也不好。你怀孕时就想过自杀。后来你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，结果孩子又病成这样，你就下决心去死。”严新半闭眼冷冷地说着，如同在闲聊一件令人乏味的陈旧的故事。

      小胡也咚地跪在面前痛哭起来。隔壁房间小李的父母哥哥也匆匆走进向小李认错。“我该死，该死！” 小李的哥哥一边抽打自己一边不停地磕头，他并不知道，自己磕头的数字正好是中国道家那个神秘的72.

小李身上郁结已久的杀气在一家人抱头痛苦之中烟消云散，她抽泣的表示不再轻生，看那一直沉寂的襁褓已开始蠕动，不少粘液从那小嘴里涌了出来。

      “马上给他喂奶”严新吩咐。他自从来到重庆，如遇到婴儿患者，每当谈及婴儿进食之事，他从不叫婴儿母亲给孩子喂人奶，因为当代的重庆少妇90%多产后无奶现象早已众所周知。

      待贝儿吮完奶熟睡过去，已是第二天清晨四时。“贝尔这病根源是在大人身上。”严新说起小胡夫妇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奇怪道理。“小胡脾气不好，小李又心眼小，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吵得一塌糊涂。女同志青春期生理反应强烈，心绪不稳定，常常又得不到丈夫体谅，孕后又加妊娠反应，小胡还是脾气不改，这就更伤心了，想一死了之，这就是贝儿受到的胎教。胎儿在母体内与母亲融为一体，母亲的精神活动，气血变化直接影响胎儿。落地之后，血缘关系和信息联系仍然存在，不要认为他不懂事，其实他已经有了思维，只是无法用语言表达。母亲想自杀的情绪传递到婴儿身上，他无力抗拒母亲传递给它的强大信息，只有以身体器官故障的形式来与决心自杀的母亲保持一致的信息，就生了难治的重病。这其中的道理有些可以用遗传工程学、生物学的原理进行解释。”

      小胡见严新将道理讲得如此透彻，羞愧得恨不能钻地缝。

      “孩子本来就病重，又抱去求巫婆，染上一身邪气，就更麻烦了。好在抢救得快，没有发生后果。”

      贝儿得救，谭巫婆却重病不起，浑身僵硬牙齿紧咬手足痉挛，眼泪哗哗涌出，他伯父也有些功夫，用邪术查看时，恐怖地看见侄女五花大绑着被几个小鬼拉着往地狱里送。“请大师傅救我侄女一命！”他知道只有求严新侄女才能活命。

      严新被请到巫婆床前，从她枕下拿出那红布包并立即打开，“饶我嘛，饶我一命！我再不乱来了。”红包刚解开，巫婆说话了，她像一具还了魂的木乃伊，翻身滚下床来在严新脚前磕头不止。

     “我昨天已经把话说明了，你不听。这回遭惩罚了吧。”严新缓缓地说着，“你一不该收病人的东西，二不该把这些东西裹在红布里。红色在功夫界有特殊作用，你把病气包在里面收功这个方法我告诉过容易出偏差，还是当耳边风。”

      “我改，我改！”巫婆还在地上跪着不起。

      “知道改了就好。”严新叫她起来。“你收了东西，病气就留在红包中了。我为病孩排病气，病气就全部汇集在你体内，加上我发强功诱发出了你的功能。病气和功混在一起，就更排不出，这道理很简单嘛。”他瞟了瞟躺回床上呻吟不止的巫婆，“不要闹了，我给你开点药。”他边开药边道：“以后不要搞迷信形式了，要诊病治病直接进行，不能装模做样，以此诈骗钱财。”

      巫婆连忙叫人去退小李送的布料等，再三表示要改邪归正。

小胡俩口看着贝儿一天天胖起来，常为不知怎样回报严新医生的恩德而愧疚不安。写了一封簡而情深的信送给严新。几天后信又回到他们手中，原封未动的信里，多了几行严新留下的清秀笔迹

小李，小胡：
     此信之心意知晓并敬领。但信中所附的50元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收领的，

请不必客气。今特请小庞和小曹将钱转退于你们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83.2.2 晚

       夫妻俩眼睛模糊了。他们想不到自己一生中会遇到这样神奇平凡高尚淡泊的人。他们抱着贝儿走出那低矮的用篦席作墙，油毛毡当顶的栖身地，透过泪水朦胧的眼睛，仿佛看见记忆中永远灰濛混沌的山城上空亮出一道金光闪闪的大道，从这通天大道的尽头，出现了严新医生的身影，他带着善意的微笑步入建筑物密如蜂巢的重庆，融进了这喧嚣嘈杂，浊气涌动的都市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---------摘选自